月是故乡明,难舍故乡情。
离开故乡多久?没有一个准确的时间计量,感觉好久好久。
离故乡远吗?大概十三公里,但很多年没回去了,因为除了大妹一家还住在那,现在通讯又发达,我没有必须回去的由头。只是每每和老妈聊天,总要提及过去生活在故乡的一些事和一些人,有时我俩又免不了一顿感慨。

门前潺潺流淌着一条小河,小河两旁都是我家自留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在地里玩耍,一使劲就轻易跨过河两岸。父亲在田里劳作,嘴里哼着我不知道名字的歌。夕阳把脸卡在山脊上,她好似从高空跌落下来没脸见人,把脸羞得通红,于是用温柔的眼光再瞄一下大地,但没有悲伤,因为她和我们都知道,转一圈她就会回来,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田里氤氲着太阳的余温,混杂着泥土的芬芳。村子里炊烟袅袅,空气里偶尔也飘来不知谁家的饭菜香味。这是我从懵懂到现在都无法从头脑中洗去的画面。
童年的故乡,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房前屋后满眼都是树林,以落叶松林居多。成片成片的落叶松林,成为我们童年玩伴游弋的秘境和探访的乐园。那里留下了我们童年的足迹,泼洒下了我们的欢声笑语。春天看着松枝渐渐吐露出毛茸茸的鹅黄针叶,我的内心也好似感受到了它的柔软。渐渐地,在太阳与风的合力下,松枝的颜色由鹅黄变成浅绿,再由浅绿变成深绿,我童年记忆的底片也随之变幻着色彩,让那本显单调的童年生活感受不到贫瘠。

除了落叶松,离村子不远的西沟里,还生长着自然的次生林。也是因为有这些树林,我从小就认识柞树、桦树、楸树、槐树、黄柏、柳树、榆树、杨树、水曲柳等树种,这不仅丰富我童年的知识,也成为我后来向那些纯粹的城里人显摆的资本,不能说他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最起码他们是分辨不了这么多树种的。
没有树的地方,植被覆盖也很好。沟底遍布沼泽类的草甸,我们称其为卡头甸子,最下面是水,但感觉是不流动的死水,有的地方发红,好像一块生铁搁置太久而生的锈,不过那是总有气泡冒出液态的锈。锈水上面排布着一个一个小土墩,每个土墩上都长着好似女人披散着头发样的草。我们有时几个小伙伴在甸子里的小土墩上跳来跳去,比比谁跳得稳,跳得快,跳得远。每次我们玩得都很开心,不过每次也都有落水的玩伴。山坡上有数不尽的灌木丛和黄草以及各种能叫上名和叫不上名的植被,把故乡装点得生机盎然。

在故乡的日子如图片般定格在记忆中,让我时不时从记忆中拣起。故乡的春夏秋冬如依次铺展的四幅画卷,渲染和勾勒着我青少年之前的记忆。那是令人陶醉的记忆,是今天无法重复的记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深入,村民们干劲十足,感觉地不够种,于是便开始了垦荒热潮。起初是人工镐刨,后来是机械垦荒。家家除了在原有地边扩大面积,还另选荒山,雇“东方红”(俗称链轨)开垦。那咆哮的“东方红”吐着蓝烟,拖拽着垦荒的专业机械,整日在山原间驰骋,于是土地剧增,荒山和林地骤减。三五年后,山上没有了树林和其它植被,环境渐渐恶化。儿时村前的我可以一步跨过去小河,那条曾下几天雨除了水大一些也不会浑浊的小河,如今已面目全非。两岸早已被大水冲击得如犬牙差互,其宽度别说我儿时的一步,就是我现在的十几步也跨不过去。一到雨季,特别是大雨到暴雨,山坡上泥石流如乌龙顺山而下,肆无忌惮地涌入河道,河道又如发疯的龙王横冲直撞,左翻右滚,带走了两岸无数的良田和庄稼。雨季一过,小河里的水便细若人哭泣后脸上的泪痕,几近断流。干枯的河道里不再是细沙,遍布着从山上冲下来的大小石头。

村子周边满眼全是耕地,没有一棵树的影子。春天风大,空气里多是裹挟着的尘土,还有就是从田里混杂来的农药味道。童年记忆中的青山绿水消失了,随处可见、可饮的山泉消失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由县卫生局帮扶修建的靠自然落差引流的自来水被废弃了,因为那个作为水源的冬夏不冻的山泉因植被缺失水位下降已经干涸了。村民不得不打深机井,用电抽水来解决全村人的吃水问题。
此时的故乡,早已没有了我童年记忆的模样。一年四季除了夏季有庄稼的绿来伪装,其余的季节都展现着萧索与荒凉。多年的水土流失,让所有的山坡都沟壑纵横,站在高处四望,宛如苍老的肌肤裸露了筋骨。没有了山清水秀,没有了鸟语花香,故乡干瘪的样子让我心痛。

好久没回故乡了,尽管故乡距我的空间距离并不远,但我感觉她在我心里的距离此时却无法丈量,因为我再也找不回她在我童年记忆里的样子。虽说现在物质生活有了极大的提高,各种电子产品会让孩子们沉浸在另一些快乐之中。但我想,人是从自然里走出来的,人类的文明也离不开自然,缺少了自然之趣滋养的孩子,他们的快乐还能持续多久,而定格在他们头脑中留给他们未来回忆的童年时光,绝不会有我童年记忆里的画卷那样色彩斑斓,那样回味无穷。
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习总书记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期盼着故乡能早日再恢复到那披上金山银山的盛装的样子。有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相伴,山花烂漫,鸟语花香,草木葱茏,那样的故乡,才是我喜欢的样子。